1974年11月26日，原衢县王家公社瓜园大队农民吴天才在菜园地挖土时，挖到一座双穴砖室墓。由此，为考证《锦官百咏》的作者，打开了新的历史通道……

　　毛慧

　　【引子】

　　唐代著名诗人杜甫于宝应元年(762年)春天，在四川成都写下了一首脍炙人口的《春夜喜雨》：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野径云俱黑，江船火独明。晓看红湿处，花重锦官城。

　　千古佳句，历朝为世人所诵。宋元时期韦居安所著《梅磵诗话》中，就有这样一则关于此诗的专题诗话：成都号锦官城。眉山岗史学斋绳祖内子著《锦官百咏》，锓梓于柯山倅廨。余观杜老《春夜喜雨》诗云：“晓看红湿处，花重锦官城。”锦官正指成都，赝本以“官”为宫，误矣。

　　韦氏诗话所提及的《锦官百咏》，应该是一部女性个人诗词集，为史学斋绳祖内子所著，即《锦官百咏》为史学斋绳祖的妻子所著，故后人直称《锦官百咏》作者为“史绳祖妻”。如1986年出版的《宋代蜀人著作存佚录》有这样的条目：史绳祖妻，《锦官百咏》，佚，见《梅涧诗话》卷上(涧应为磵)。四川乐山市地方志办公室编的《乐山历代人物传略》也有近似条目：史绳祖妻，著有《锦官百咏》，佚。

　　因《锦官百咏》久已失传，凭《梅磵诗话》只知其作者为史绳祖的妻子，但此人姓何名甚？平生著述？是一位何等的女性人物？皆一概不知。

　　一首名诗与一则诗话，给后人留下了一团谜雾。

　　　【觅踪】

　　好在史绳祖有《学斋占毕》著述传世，或可追寻其妻的蛛丝马迹。

　　据清朝纪昀总纂的《四库全书总目提要》“卷一百十八，子部二十八，杂家类二”，载有“学斋占毕四卷(通行本)：宋史绳祖撰。绳祖字庆长，眉山人。受业于魏了翁之门。了翁《鹤山集》中有史绳祖《孝经》一篇，即其人也。其仕履始末不甚可考。惟阳昉《字溪集》末有其挽诗，结衔称朝请大夫直焕章阁，主管成都玉局观，齐郡史绳祖，盖奉祠时作。所谓齐郡，其郡望也。是书皆考证经史疑义……然其他援据辨论，精确者为多，亦孙奕《示儿编》之亚也。”

　　文渊阁四库本《学斋占毕》前有史绳祖原序，序尾曰“淳祐庚戌吉日阳朔，后学史绳祖庆长书于梓漕极堂”。“淳祐庚戌”即南宋淳祐十年(公元1250年)，知《学斋占毕》最早刊行于1250年，亦知史绳祖为南宋后期的一名官员。而《四库全书总目提要》于清乾隆四十六年(公元1781年)汇编成书，距离史绳祖的生活年代约500年左右，但此期对史绳祖本人的“仕履始末”都已经“不甚可考”，因此对其家世妻氏更无从细考了。

　　史绳祖自署“眉山”人氏。眉山位于四川成都平原西南部，锦官乃成都的别称。依此地理分析，史绳祖的妻子也应当是眉山一带的人。据研究表明：北宋时期，四川的进士数量全国第二，仅次于都城所在地的河南，其中眉州(眉山)进士占了成都府路十五州总数的近一半；两宋相加，眉山就出了886名进士，这还不算今属眉山的仁寿、洪雅等县。也许正是因为眉山如此重文崇文，史绳祖妻作为封建社会的一名女性，少时才有可能得到良好的教育，成年后方能填词吟诗，日久则集腋成裘，汇辑成《锦官百咏》刊行于世。

　　《学斋占毕》虽为“考证经史疑义”之著，但其字里行间可曾有作者身世家史之秘呢？检阅全书还真的发现其间有“史家”信息，即在《学斋占毕》卷二“晋志之误”条目解记：予昔与妇弟罗君玉同读《晋书》，君玉曰：“嵇康之诛于晋文帝执魏柄之时，疑不当传于晋。向秀卒于魏世，其传亦然。”

　　由上文可知，史绳祖的妻弟为罗氏君玉，则史绳祖妻应为罗氏无疑。但这位罗氏真的就是《锦官百咏》的作者吗？尚无他据可证，只有窥测而已。

　　【解密】

　　一方墓志和一方圹志终于揭开700年前的历史谜雾。

　　1974年11月26日，原衢县王家公社瓜园大队农民吴天才在菜园地挖土时，挖到一座双穴砖室墓，但墓顶早年已被挖去，墓底亦被破坏。吴天才将出土的金银器带到衢县工商银行，请工行负责检验金银的师傅程能生检测真伪。程能生看后意识到这是出土文物，遂与当地文管会负责人崔成实取得联系，确认送检器物皆为出土文物。后经多方努力，吴天才将所得6件瓷器、7件玉器、11件金银器、6件铜器及其它8件出土文物全部上交给衢州市文管会。

　　文物征缴入库后，崔成实先生又组织专业人员到出土现场进行调查清理，收集到20多块墓志碎片，经逐一拓片后反复拼凑，终得墓室主人墓志两件。一为“史绳祖墓志”：长86厘米、宽67厘米、厚4厘米。青石质，已残。隶书，刻文22行，每行35字，共约720余字，部分字迹缺失；另一为“史绳祖继配杨氏圹志”：长99厘米、宽50厘米、厚3.5厘米。青石质，已残。隶书，刻文21行，每行50字，共约971字，部分字迹漫漶缺失。

　　史绳祖墓志及其继室杨氏圹志的出土，为我们考证《锦官百咏》的作者，打开了新的历史通道。遗憾的是，两志中皆无只字提及《锦官百咏》之著。史绳祖墓志与杨氏圹志皆写明：史绳祖的元配为“罗氏”，此与《学斋占毕》所叙的“妇弟罗君玉”契合。经对两件出土墓志的反复考究并参阅其他相关史料分析，笔者认为《锦官百咏》的作者应该是史绳祖的继室杨氏。

　　此结果主要得于从里籍角度考察，成都府新繁县人杨氏与“锦官”之缘深切；从个人学养角度考察，杨氏更加具备“彤管”之长；从《锦官百咏》的刊刻地点和时间考察，杨氏的人生经历与之最为契合等多个方面的考据得出。皆因篇幅原因不再展开。

　　【结语】

　　南宋史绳祖夫妇合葬墓1974年在浙江衢州被发现，距史绳祖去世三年(公元1274年)正好是700周年之际。随墓葬出土的墓志圹志“都是刻在石头上的‘历史书’，其内容往往为印在纸上的史书杂录所未及，在学术研究上具有无可替代的作用。”据此考证出南宋久佚文学著作《锦官百咏》的作者为杨允荫。　尽管我们还无法考证《锦官百咏》的文学价值，但从其墓志可知作者杨氏是一位颇具传奇色彩的古代女性作家，她应该被载入中国古代文学史册，她尤其值得中国古代妇女文学史记上浓墨重彩的一笔：杨允荫，字君樾，小名福娘，世为四川成都府新繁县人。生于宋嘉定戊辰(公元1208年)，宋咸淳七年(公元1271年)卒于浙江衢州，享年六十三岁。杨氏幼有淑质，慧解敏恪，父祖三辈皆隐徳弗仕，家学深厚。及笄之年嫁与继母袁夫人侄子为妻。嘉熙元年(公元1237年)蒙古大军侵扰巴蜀，允荫家人全部罹难。嘉熙庚子(公元1240年)再嫁东川漕幕眉山人氏史绳祖，其后夫妇患难与共，终其生恩爱深笃。著有《锦官百咏》，曾锓梓于浙江衢州柯山倅廨，韦居安《梅磵诗话》有记，惜已久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