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少飞

　　当那些帝王将相在权力更替中化为冢侧的花草时，天下却只有孔氏一个家族的崇高地位不可替代。照道理，宋建炎年间孔氏大宗来衢后，衢之家庙与曲阜当“并垂不朽”，可是由于一事肇因，南孔的地位急剧下降。这件事即“孔洙让爵”。

　　1282年秋，元世祖经查访得知：“孔子子孙在衢州者，乃其宗子”。于是，诏命在衢的第六代衍圣公孔洙赴京觐见，令其回曲阜奉祀。孔洙以先祖庐墓在衢，且已在衢建立家庙的理由，情愿将“衍圣公”的爵位让于曲阜宗弟孔治。这一让就是224年，虽然在明弘治十八年(1505)，南宗复爵了，但“五经博士”的待遇依然较北宗的“衍圣公”低很多。

　　有时候，我与陈定謇等三衢文人闲聊，总会气馁。因为以后北宗某些衍圣公的作派，似乎在走一条与孔子相背离的道路。所以，我们曾试想——如果孔洙当年不让爵呢？历史没有假设，当苍狼与光之子的蒙古部族问鼎中原，作为“真圣人后也”的孔洙，不但要到扬州南郊瞻视宋高宗当年祭天之所，还要看望在狱中的抗元英雄文天祥。所以，正是德性原则及由孔子那一脉流传下来的儒风熏陶，注定让孔洙绝不会走“事元”的留梦炎之流的道路。“唯其义尽，所以仁至。”恰恰是“让爵”事件，让南宗保持了尊严，保持了士人的脊梁，更保存了民族大义。

　　可是，“让爵”毕竟不是孔洙一个人的事，这关系到整个南宗的地位、待遇等。于是，一场关于“价值”与“利益”的争辩场景在孔祥楷先生脑海中盘桓——在优渥特权与丰厚利益面前，以孔洙为代表的南宗是如何守住价值的辉光？忠、孝、信、义、诚、仁、礼，诸般均为儒门证修。

　　以真实的历史事件为构思底本，编写文案，画草图……几经琢磨，2011年，孔氏南宗家庙的张继新美工围绕孔祥楷先生的构思着手雕塑。搭架子、定造型骨架、缠绕麻绳、上泥、晾干、修模、补磨、定型、喷铜……雕塑这活，耗时耗力，张继新前后历4个月，一组“孔洙让爵”的雕塑才得完成。

　　从大处着眼、整体入手后，还得考虑服饰、道具、场景的时代特征，张继新一一细微考核。辛苦些不算什么，对张继新来说，最难的还是人物神情的呈现。事实上，放弃巨大的利益，南宗内部也有分歧、矛盾。如：孔子第五十三世孙孔应祥并不赞成让爵，这一支族人后来也南下江西。而孔应祥儿子孔纯甚至不顾场合指责起衍圣公孔洙。有观望，有犹疑，有指责，也有支持……许多时候，人格的完成，并非仅在柴市的刀影下，在一次家庭会议的杯盏间，也依然能见节义。凡此种种神情，张继新析判入毫芒，然后栩栩如生地型塑了“孔洙让爵”这一具有转折意义的大事。　“质信以让”“配天之义”。就这样，陈列于六代公爵祠内的“孔洙让爵”群像，生动地再现了这一历史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