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巫少飞

　　龙游县社阳乡地处龙游县东南山区。7月上旬，记者与龙游民间文艺家协会主席黄国平、社阳乡文化员张雪昀等一道，寻访了4位深受缠足之痛的老太太。缠足自正式废除至今已有一百多年，而这几位亲历了缠足酷史的老太太们或许是国内最后一批缠足女性，但愿类似扭曲的“审美观念”也能随着时代变迁与文明进步得以消失。

　　由于方言的隔阂和被采访者四人中有三人不同程度存在耳背状况，记者在当地文化员和采访对象的子女、邻居的帮助下，整理了以下文字——

　　罗双双银鞋

　　资料图片

　　受缠足之痛的4女性

　　叶金珠：1919年农历十月廿六日出生，社阳乡社阳村人。

　　“是娘让我缠脚的，一定要缠。很痛，痛得不会走路，哭了。”8岁时，叶金珠开始缠脚，也反抗过，但是没用，“我前面四个姐姐都缠脚，只有我没缠好。”

　　叶金珠脱下袜子，略微演示了一下缠足的过程：至少用两块长布，从第一个脚趾开始绕……经过80多年，那双变形的脚永远定格：虽然看上去比一般人的脚要短些，但短的代价是：脚趾严重扭曲，指缝间的污垢非简单濯洗就能清洁，且脚上的肤色也黑白相间。

　　吴雪花：1919年12月22日出生，社阳乡青塘坞村人。

　　因其严重耳背，记者主要采访吴雪花的儿子徐发根。徐发根告诉记者，母亲是8岁开始“缠足”的。

　　“大约包缠了七八年。我奶奶倒是标准的三寸金莲，母亲缠得不算标准。”徐发根说，据他了解，“那时女人都以小脚为漂亮，不分贫富。老观念是：大脚婆嫁不出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大约20岁的时候，缠了脚的母亲从金华汤溪嫁到本村。逃日本鬼子的时候，母亲脚小，跑不动，是父亲搀扶着她逃到1公里路外的山里躲了起来。”

　　母亲当年的绣花鞋和缠脚布早在“文革”时就丢掉了。“农村人家，最苦的时候，我们都吃野菜。”徐发根很是感慨，“虽然母亲脚小，也得干活。她80多岁时，有一次到代销店买鸡蛋，不料摔了一跤，从此需要扶着凳子才能走步。”

　　叶福弟：1916年1月2日出生，社阳乡金龙村塘泗祝家坂自然村人。

　　“我是七八岁缠脚的，很痛，哭得很凶。”叶福弟说，“缠足”后，洗脚也变得困难，“我姐妹5个都缠过脚。缠脚要年龄小，因为小时骨头嫩。一般三四天洗一次脚，洗完后就又扎起来，用针缝好。缠了四五年，痛得实在不行，母亲也看不下去，就悄悄地把我的缠足解开了。”

　　叶福弟66岁的儿子张柏元告诉记者，父母两家当时家境都比较好。“母亲上山下田的事做得不多，在家主要缝缝补补，并带孩子。”张柏元说，“缠脚是观念的问题，那时‘大脚婆’名声不好听，这个老观念很牢固。”

　　张菊凤：1918年出生，社阳乡连上村上堤自然村人。

　　张菊凤7岁开始“缠足”，但她从没哭过。

　　“痛，痛得要命。我没哭，为了好看，我都要忍住痛的。那时，大脚难看死了。我的外婆和娘都是小脚，比我现在这样没缠成功的脚好看多了。我的脚是娘当年帮我缠的，缠好后还要用针缝好，使缠脚布不散开。一共缠了两年。”张菊凤说：刚缠的时候，不走路还好，一走路就痛，“我不但龙游城没去过，最远也就到过龙游湖镇。”

　　母亲为张菊凤“放足”时，她并不开心：“没办法，这么痛就只好不要漂亮了。”不过，放足后的张菊凤可以和男人一样干活。她说，自己年轻时一次能从山上背下三根毛竹。

　　上述四位老太太的脚都缠过，所穿鞋子大约28码至33码不等，属于有缠足经历，但都没有达到“三寸金莲”的地步。

　　“三寸金莲”源于古代女子缠足的习俗，属于古代女子以脚小为美的审美观念。女子到了一定的年龄，双脚要用布帛缠裹起来。旧时三衢女子一般用二寸宽、五尺长的裹脚布，将脚掌一匝一匝缠紧，如此几年后，“小脚”定型。最终形成一种特殊的形状，世人称之为“三寸金莲”，“金莲”也被用来泛指缠足鞋。双足缠好后，再穿上布帛或绸缎制成的弓鞋，弓鞋又被称为“小脚鞋”或“尖鞋”。缠足女子穿的鞋也叫杏叶，鞋跟用木片衬里，做成杏叶形，因此得名。在三衢民间文艺普查中，记者曾不止一次见到广大的农村至今还有“三寸金莲”。

　　衢人曾“炮轰”缠足

　　光绪乙未年(1895)，45岁的衢州人詹熙写了一部白话小说《花柳深情传》，是中国十大手抄本之一，也是辛亥革命前的重要启蒙小说。被列入孙楷第《中国通俗小说书目》和蔡践编著的《不可不知的300部国学名著》。汉学家韩南甚至认为是“最早中国的现代小说”。

　　《花柳深情传》为中国近代小说中首倡“改革开放”之书，书中特别“炮轰”了封建社会男性强加给女性的缠脚文化：魏府的赵姨娘和丫环春云，因缠足双双死于非命：一个烧死，一个跌死；而天足的孔学究妻子劳氏，不仅大难不死，而且凭劳动建立家业。詹熙在小说中特别强调了缠足侮女残体，“不除此害难以扫除男尊女卑之旧习。”

　　三衢天足会与缠足的斗争

余绍宋

　　辛亥革命前夕的1905年，余绍宋留日期间，听到秋瑾的豪言壮语后，毅然以解放妇女为己任。当即在日本给待字闺中的妹妹小媚媚写了一封长信，宣传秋瑾的思想与行动。同时，余绍宋委托衢州本地有名望、思想进步的人，与小媚媚一道组织妇女天足会。衢州第一次妇女解放运动就在余绍宋、詹麟来及衢州乡贤共同倡导下，轰轰烈烈地开展起来。

　　据廖元中的曾经回忆：1905年，由于美国对华工的排斥，全国掀起抵制美货运动，三衢天足会带头致电上海总商会，“全体立誓实行不用美货”。参加妇女天足会的成员曾在衢城天宁寺前，当众打开双脚，把缠足布悬于竹竿上，带头放足，围观妇女也纷纷加入。霎时，天宁寺前挂满了白、蓝色几百条缠足布，她们高呼“还我天足”、“禁绝缠足”等口号，堪称是衢州“反礼教、求解放”的先声。但由于守旧势力的阻挠，天足会并没有持续多久，随着领导人先后离衢而自行解散。

　　辛亥革命成功后，衢州百姓受到极大鼓舞，天足会组织重又复活，并改名“衢州妇女放足会”。此年的小媚媚已出嫁一年，但其丈夫却因病去世。小媚媚忍着内心的痛苦，为了衢州被缠足妇女获得身体上的解放，再次在天宁寺前打开双足，把缠脚布解下来……当时，年老缠足的老婆婆们仍担心大脚女孩子人家不喜欢，嫁不出去，并责问到余家。深得大体的余家告诉她们：“你们不必替姑娘们担心，再过几年，大家都喜欢大脚，谁还要娶三寸金莲的姑娘呢？”

　　天足会的成立是衢州历史上第一次妇女解放运动，领导者是一批接受西方思想的年轻人，百年前的天足会在当时算是一大奇闻，而如今，却是衢州妇女解放的先声。

　　收藏爱好者王汉龙所收藏的光绪版《花柳深情传》。

　　叶福弟演示当年缠足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