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国知名副刊走进最美衢州33.衢州三记

发布时间: 2016.04.01   来源:超级管理员

编者按:

  早春二月,三衢道中草长莺飞,桃红柳绿。2015年3月13日至18日,由中国报纸副刊研究会、中共衢州市委宣传部、衢州日报报业传媒集团共同策划和组织的全国知名媒体副刊“走进最美衢州”采风活动,拉开了衢州建市30周年纪念活动帷幕。现场活动圆满结束后,采风团成员纷纷于自己所在媒体以报告文学、散文、随笔、游记、特写、诗歌、图片等形式,多角度反映了衢州的道德之美、人文之美、生态之美、发展之美、生活之美。在此,我们开设专栏刊登这些精品力作,与读者分享这一汪淌过心田的清流。

  申菏亮

  作者简介

  申菏亮

  《火箭兵报》主任编辑,中国报纸副刊研究会副秘书长。

  衢州,顾名思义,地处通衢之州。位于浙西,与闽、赣、皖三省交界连通,自古为掌控东南之锁钥。其建城历史可追溯至三国时期的公元236年,吴主孙权派军队在此驻守,迄今已1800余年。

  这样一座古城,以及因成为新中国的“地级市”而统辖数区县,自然有说不完的精彩故事,发不尽的思古幽情。我来衢州,三日而已,走马观花,择要记之。

  柯山话棋

  自幼便听过“烂柯”传说。有樵夫进山砍柴,在偌大石窟间见有人对弈,观棋入迷,日暮寻归时斧柄已朽。“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他是与弈棋的仙人共度了一天。

  由此,“烂柯”成了围棋的代称。日韩棋手常有将此二字书于扇面者,取其心志专一忘却凡尘之意。

  这传说的源头便在衢州的烂柯山。衢州市治所在的柯城区,就因这山而得名。登山时正逢一场春雨,小径青苔沾露,林间碎云萦回,更烘托出这座被道家奉为“青霞第八洞天”的仙山风骨。沿着不算陡峭却多有迂回的台阶而上,大约七八分钟,走过数个“之”字,便看见那座天然石窟了——准确地说那是一道巨大的石梁,因为两侧是通透的,人入其间,如同站在一座大跨度拱桥的桥底。被石梁覆盖而雨淋不至的地面宽约20多米,长逾30米,足有篮球场大小;石梁两端低处有3米多高,拱顶处则有10多米,也如球场边架设灯柱的高度。同行的记者们纵是见多识广,也都被这自然奇观震慑了,仰视,惊叹,在镌有“天生石梁”四个大字的岩壁下拍照留念。

  五六十人站了两排拍合影,也仅仅占到洞窟的一隅。

  好一个天生石梁!

  徜徉在传说中的神仙洞府,望着烟雨蒙蒙的远山,不禁遐想联翩。天生石梁下,哪里是两位仙人下棋的地方?樵夫是从哪边山路上来,那烂柄的斧子放在了何处?为什么仙人如此嗜棋,又为什么连一位樵夫也如此爱棋,观弈忘归?

  围棋,据说起源于上古的帝尧时期,尧为了教育儿子丹朱,为抑其浮躁和启其心智而制围棋;一说乃古代哲人由河图洛书获得灵感而发明。其特点在于既可怡情,又含哲理:局方而静,棋圆而动,虚实相间,黑白递生,孔目有限,变化无穷。不像国际象棋那样有王有后,等级分明,围棋的每个棋子都是平等的,只争谁占先机,谁成连营。这可以说是中国哲学思想精髓的具体呈现,故深受古今文人雅士喜爱。刘禹锡诗云:“初疑磊落曙天星,次见搏击三秋兵,雁行布阵众未晓,虎穴得子人皆惊。”把围棋从落子到中盘厮杀的场景描摹得惟妙惟肖,让人想见棋局如战场,博弈如用兵。白居易亦有诗:“山僧对棋坐,局上竹阴清;映竹无人见,时闻下子声。”这是另一意境,如禅味山水画,情趣尽在不言中。而向来长于逆向思维的王安石也曾写诗论棋:“莫将戏事扰真情,且可随缘道我赢;战罢两奁分白黑,一枰何处有亏成。”这是以政治家眼光看待弈事了——围棋固然有趣,莫因此物丧志,对于输赢不必太在意。

  同是说围棋,刘诗显然是赞,白诗宛如白描,王诗则有微讽。孰是孰非,恐怕也跟变化中的棋局一样,不以黑白分高下,只以形势论输赢,见仁见智罢了。

  文化渊源深厚而发展眼光独具的衢州人,自然不会放过天生石梁的资源。昔日仙踪虽难觅,烂柯名声早远播。自1993年起,此间即开办国家级围棋赛,“棋圣”聂卫平与九段高手俞斌在石梁旁的日迟亭对弈,烂柯故事又添新篇;2006年,首届“衢州·烂柯杯”中国围棋冠军赛在烂柯山揭幕,国内顶尖棋手悉数登场;近年来,李昌镐等国际围棋高手也纷纷“朝圣”至此,拜谒烂柯胜境。这些举措极大地提升了衢州的知名度,吸引了不止是嗜好围棋的众多中外游客来此,与这座城市不重GDP而以青山绿水为荣的发展方针十分合契。

  严村观礼

  严村是龙游县庙下乡的一个山村,人口不足千人,耕地仅300余亩,其余多是山林。就是这样一个偏远小村,却成了此次文化记者采风活动的一个亮点,所见所闻引发的感慨,心灵受到的触动,不亚于在衢州城里瞻仰南宗孔庙。

  在严村,我们有幸看到了一年一度的“开耕礼”。此项仪式,自该村先人于南宋绍兴年间由中原来此卜居迄今,已延续了八百多年。

  孔子一生都在强调“克己复礼”,认为“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用道德和礼义来教化民众,使他们因有良知而懂得自我约束,这当然是对的。但是在中国历史上,甚少有当政者自己先“有耻且格”的时代,而多是把礼义廉耻挂在嘴上只希望百姓遵守,因而效果也就大打折扣。

  我在严村看到的开耕礼,与圣人所倡的礼既有联系又有不同,基本是一种草根的、甚至是源于初民时代巫术的仪礼。

  它的核心是对天地神灵的敬畏、祈愿。仪式开始,身披棕麻蓑衣、头戴竹笠的四个汉子持一人多高的铜号登场,向天吹奏,场边鼓声大作,似在对冥冥中的上苍发出虔诚的呼唤。这阵势和声响,颇让人想及藏传佛教的仪式阵仗,有一种摄人心魄的奇异力量。然后,一对提了如车轮大小的铜锣的老者,也是蓑衣斗笠,面容肃穆,鸣锣走过,提示着正式行礼的队伍即将登场。紧接着,肩扛犁、耧、耙、锄、叉等农具的男人们依次郑重走上前台,绕场一周后排列在左右两侧。再接下来是妇女上场了,四名穿了旧式侧襟布衫的女人,左手提了装酒食的竹筐,右手拎茶壶,做春耕之日往田间送饭状。此情此景,让我心中一动,想及宋人《田家》诗:“鸡唱三声天欲明,安排饭碗与茶瓶,良人犹恐催耕早,自扯篷窗看晓星。”

  行礼队伍悉数登场,开耕仪式正式开始。鼓乐停歇,众人息声。四位农妇分别站在了四名汉子的右侧,将竹筐里的酒瓶取出,满斟一盅,递与丈夫。司仪朗声唱道:“第一杯,先敬天!风调雨顺!”男人便双手捧杯,向天仰拜。“第二杯,再敬地!五谷丰登!”男人们低头致敬,浇酒于地。“第三杯,敬丈夫!身康体泰!”这时,我看见几位汉子接过酒后都会心一笑,那笑容里融了男人的自豪,也满含对妻子的谢忱。是啊,敬了天地,还要靠人事,男人体健、勤勉,才能挣得丰年。

  鞭炮炸响,鼓乐重鸣。敬过天地也喝了妻子的壮行酒的汉子们,扛起犁耙,手握锄叉,迎着鞭炮的硝烟,在妇孺的欢呼和深情注视下,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向场外,奔赴田间……

  震撼。感动。这是真正的源于乡野也来自历史深处的礼啊。都市的“文明人”早把它丢失了,同时丢失的还有对人与自然关系的认知。可是,如果我们只将山川大地视为“征服”的对象,只知无度索取而不再心存敬畏,资源殆尽和环境灾难势必在劫难逃。我们真的会像公益广告说的那样,“地球上最后一滴水,将是人的眼泪”……

  我看见场地周边有许多男童女童,他们睁着天真清澈的大眼睛,充满好奇地看着父辈或祖辈的表演,有的还举着手机拍照。或许他们一时还有些懵懂,但是内心必感受到了一种庄严和神圣,一种对看不见摸不着却于冥冥中存在的力量的虔敬。如此隆重而虔诚的礼仪,久之必浸于内心,让人知所敬畏,知所感恩。这,不正是孔子欲以“克己复礼”而使“天下归仁”的要义吗?

  “佛国”参禅

  在占地约3平方公里的一片山坡间,古色古香的宫宇长廊错落有致,由大至千年古木小到尺许树瘤雕成的佛像、罗汉列阵相迎,亦有未施人工而状如鹰、龙、虎、牛的巨根杂陈其间。佛像与罗汉面容如生,神态各异,躯干以下则基本是树根的自然形貌,或如脚踏祥云或似趺坐莲花,足见匠心独运和雕工之妙;还有在同一丛错综的枯根上雕出的两位或三位罗汉,相簇相拥,神情呼应,意趣盎然。

  这就是开化县蜚声中外的5A级风景名胜区“根宫佛国”。

  据导游介绍,这里有相当一批根雕原料来自广东,当年白云机场扩建时要移除大片树林,有古樟树,有荔枝树,如何处置这些树根成了让人头痛的事。开化籍根雕艺术家徐谷青闻讯,竟愿意出钱买之,挖掘的人工与运费也是自理,这让机场建设方喜出望外,迅即成交。就是这些让人头痛的“弃物”,经徐谷青和他的团队妙手雕琢,竟成了身价不菲的国宝级艺术品;而当这些根雕以宏大气势取“佛国”意象集中排列布阵,更有了美学中谓之“崇高”的震撼效果。

  什么叫有生于无,什么叫化腐朽为神奇,什么叫大匠无弃材,看看这些根雕,就都明白了。

  流连于如此“佛国”,自然心绪万千,又是一番遐想。

  若按《金刚经》中的“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这些由树根雕成的形象亦都属幻影,转瞬即逝。“六如”说是教人莫执于尘念,不惑于声色。太执固然不好,必生诸多烦恼;可是完全的不执,彻底的“看破红尘”,就会好么?恐怕也不见得。

  你看那尊未加任何雕琢的“慧根”。那是一株缅甸梨木的根丛,重逾8吨,股肱交错如九曲回肠,那得是承受了多大的重压,得靠多强的毅力才站稳脚跟,支撑起参天巨木呢?若无一份“我执”,恐怕早就泯灭于一蘖了。

  你看那也是自然形成却像极了船行水上的“浪遏飞舟”。本是一株枯木,却让人见景生情——有人可能慨叹人生如行舟,不进则退;有人可能看出了顺乎自然,随波逐流。孰是孰非?孰高孰低?没人能代下判断,只能由自己感悟。

  你再看那罗汉堂里的五百罗汉。其真人大小且栩栩如生的相貌,难免会让人心生恍惚:究竟是树根雕出了罗汉,还是罗汉幻化成了树根?又如何才叫“修得正果”?是否非得要成为“自觉者”(罗汉)才可进入永恒?

  根雕艺术,本身便透着一种执——执于心中的梦想成真,执于技法的精益求精。从这意义上,根宫佛国的形成和龙门石窟、乐山大佛的产生有着同样的动因。而艺术家的这种夸父逐日般的执着,精卫填海般的努力,为了表达对佛法的虔诚也好,为了追求艺术的极致也罢,结果却是异曲同工,造就了虽属人工却如神助的伟大作品,供人千秋瞻仰,令人叹为观止,思及宇宙人生。

  正如殿内廊柱上一副对联所书:

  天生巧手独具慧眼一把刻刀将枯根幻化各态

  自古高怀更兼雄才几杯薄酒看大梦浮生皆情

  这种意义上的“执”,也许正是一种“觉”,对于寻求生命目的,对于普渡众生,都别有意义,也许强似闭门参禅,皓首穷经。

  根宫佛国的半日流连,比造访那些金碧辉煌的现代“古庙”,比听某些头戴光环的和尚们的讲道,更让我感动,心折。这里有真正的禅意。 (原载《火箭兵报》2015年5月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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