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布时间: 2014.04.30 来源:
烟雨天青化泥为玉
恋恋“瓷”缘:
青瓷艺人葛毅辉
记者徐丽文/摄
化泥为玉,
隐于深山的制瓷人
四月的小城,一场连一场的春雨,空气里满满当当都是橘子花瓣泅水之后湿漉漉的甜香。车子在沿途的橘花海中穿行,兜兜转转,终于在天黑前赶到华埠镇封家村,这次,我们寻的人正是葛毅辉。
门外一溜高大水杉,院子里一排建于上世纪80年代的厂房,似乎在这片老旧的厂房间,依然留有旧日余温。葛毅辉的“白鹤轩”工作室,不如说就是一个隐于山野的家,他吃住都在此,轻易不出门。花木扶苏的小院,推开窗便是云山寥阔,不远处是他自建的古法柴窑,而随处可见的青瓷物件和残片,提醒着来访者主人的与众不同——古有陶潜修篱种竹,而隐于深山的葛毅辉正是在这里,化泥为玉,制作出一件件精美朴拙的青瓷作品。
“本不过是泥土,奈何却玉般模样。”一个个青瓷小件,花瓶、茶盅、香炉、水滴、墨床……无不器形敦厚,釉色清雅,即使是喝茶时随手摆玩的杯子,也有一叶边缘微微翻卷似初夏荷叶的茶座来相配。从一团泥土到一件精美的艺术品,在这个微妙的过程中,葛毅辉让灵感的源泉随时飘动着。
初见葛毅辉,只觉得人如作品,内敛、谦逊、敦厚,又敢于新的尝试。他设计的青瓷并没有过多的装饰,仿佛只是自身气质的自然流露,显得沉静而淡泊。
“你问我什么才算是一件好的青瓷作品,这个很难界定。但是我可以告诉你的是,线条是第一要务,只有活的线条,才有活的作品。”谈及制瓷的要点,葛毅辉一下子打开了话匣子:“拉坯就是线条的基础,也是制瓷技艺的先决条件。”说着,葛毅辉就在飞速旋转的石盘上示范了起来,湿润的泥巴在飞速旋转中,被离心力拉扯着,又被葛毅辉的双手温柔地支撑着,渐渐幻化为一个胎壁轻薄如纸的花瓶。
与此同时,葛毅辉强调,制瓷者自身的涵养和积淀是一件青瓷作品的灵魂。正是蕴藏于作品中的气质,将青瓷“艺人”与过去的手工“匠人”区分开来:“在技艺之外,制瓷者不能停止读书。你要了解这一件器物背后的历史,为什么这个器型是这样,为什么有的装饰不能加……这些都需要积累,仅有经验是不够的。”
逐梦少年,
慢工出细活的学瓷生涯
35年前,葛毅辉出生于封家村。那是一个农田昌茂的地方,绿色的庄稼和植物在汗津津的阳光下茁壮生长,泥土散发着腥甜的幽香,童年的葛毅辉经常一个人坐在门前玩泥巴,捏个泥碗,做个泥板凳,都是常有的事情。
父母性格宽和,也就由着葛毅辉把晾干的泥玩意送进烧火的柴灶间烧制。结果烧出来多半是开裂的,幼小的他不明白其中缘由,皱着眉头问母亲:“为什么我烧出来的东西,没有家里的茶叶罐那么漂亮?”母亲笑着指了指门外那座大山告诉他:“家里的茶叶罐是从山后面的景德镇来的,那座城里人人都会做瓷。”
母亲无意间的一句玩笑,却从此在葛毅辉的心中种下了一枚梦想的种子。当时还不到十岁的葛毅辉暗暗下决心:长大后,要去景德镇学做陶瓷。
1998年,葛毅辉19岁。背着简单的行囊,他独自来到江西省陶瓷艺术学院学习制瓷技艺。在这个瓷的世界里,葛毅辉如鱼得水,拉坯、上釉、雕刻,他在这一片“瓷海”中尽情遨游。当时和他一样怀揣制瓷梦想的年轻人很多,而学校里可供他们练习的机器却少。僧多粥少,一度急坏了葛毅辉。后来,他干脆自愿排在最后,其他学员练习的时候他钻研书籍,等到夜深人群散去后,他就能在练习室一直待到凌晨再回宿舍。
四季的花,流年的水,磨着人的心性。或许是天分使然,又或许是多年的苦练终于得到了回报,葛毅辉引起了全国著名陶瓷拉坯技能大师占绍林先生的注意,被他收为入室弟子。同时,葛毅辉注意到,景德镇有九成人以陶瓷为生,但会烧窑的不会拉坯,能拉坯的不懂画坯,“流水线”式的制瓷过程,每条流水线分工明确,传统的制瓷工艺正在渐渐丧失。
彼时正是年少气盛,葛毅辉告诉自己:“要么不学,要学就要学全部!”果不其然,他的勤奋刻苦打动了占绍林,揉泥、拉坯、修坯、雕刻绘画、上釉、烧制……葛毅辉成为了为数不多学会了从揉泥到烧制全部技艺的学生之一。
毕业后,葛毅辉留在景德镇陶瓷学院任教,短短两年的教师生涯,却让他萌生了一种淡淡的、挣脱不了的危机感。一次偶然的机会,他应邀去杭州参加一次南宋官窑陶瓷展,面对那些精美的陶瓷残片,那柔婉的弧度,细致的描绘,意蕴悠长的形状……站在展柜前,他终于顿悟自己的危机感来自何方——“相比古人,我还是一名初学者。”回到景德镇,他毅然辞掉工作,来到富春江边的白鹤村潜心研习古人制瓷的精髓。这一待就是6年。6年后,当他带着“白鹤轩”青瓷品牌离开那个安静的村庄时,已然是一个全新的自己。
烟雨天青,
寻找柴窑遗失的美好
转眼来到了2013年春天,葛毅辉带着自己的新作北上参加陶瓷展示会。在展览中,不知是谁最先惊呼了一声“天青色”,大批观众迅速围了上来。这其中,也包括国内著名收藏家马未都先生。
此前,马未都曾对古陶瓷的釉色做过一番系统解读,他对葛毅辉的青瓷作品极为赞赏,当即收藏了一套他的莲花系列笔洗瓷器。那是玉一般淡淡温润的青色,沿着器身描绘的莲花纹样由浓转淡,又由淡变浓,看上去深邃幽远,这与中国历史文献中对柴窑的描述不谋而合——“青如天、明如镜、薄如纸、声如磬”。
2010年春天,葛毅辉回到家乡,打算在这里修建柴窑,定居在这个山清水秀的村庄中。为更好地研究陶瓷艺术,他接下了北京荣宝斋、朵云轩和杭州西泠印社的文玩瓷器订单,也有不少慕名而来的书画名家不惜千里奔波,带着字画来换一个青瓷墨床或水注。
葛毅辉告诉记者,事实上,这其实是一次“蓄谋已久”的回乡之旅。目前,他正在研究开化紫金土制瓷的特性及开化青瓷的制作:“开化本地的紫金土含铁量较高,釉色配方中加入紫金土,才能制出青瓷的‘青’。烧出后釉面更温润,更像老器物,釉光古朴、金光内敛。随着紫金土入釉含量的多寡,烧制出的颜色也会呈现出各种不同的青色——梅子青、蟹壳青、粉青、豆青、天青……其中又以天青色为最上。”
相传天青色的说法源于五代后周世宗柴荣的:“雨过天青云破处,这般颜色作将来。”那些坚致细腻的白润瓷土,经由心灵手巧的匠人的手,经过制坯、描刻、罩釉、烧制,在一千多度的窑火洗礼下,釉下的石青料才能呈现出美丽的天青色。但在葛毅辉看来,那淡淡的天青色,正是一种清淡含蓄的美,可遇而不可求:“机器是烧不出天青色的。只有古法柴窑,纯由人为控制的火候,每一次窑门打开时,都是一次期待已久的探险,对过去遗失的美好的重新寻觅。”
有时候,烈火的煅烧会使瓷器产生美丽的“窑变”,但更多时候带来的却是失望,火候的把握只能靠经验。然而葛毅辉偏偏迷恋柴窑的这种不确定性:“传统手工艺的珍贵之处,不就是在于这种‘不确定’吗?每一件器物都不尽相同,都有属于自己的生命,这是无论工业社会如何批量化生产都难以取代的。”
当一件原本普通的瓷器因心意、技艺、时光的介入,而最终酝酿成为一件独一无二的器物,即使清简朴拙,但光是想象它成型上所经历的百转千回,回味和咀嚼的余地,就足以令人感动。
4月24日,在刚刚落幕的第33届全国文房四宝艺术博览会上,开化青瓷品牌“白鹤轩”文房四宝荣获金奖。在诸多参展作品中,这来自山城开化的青瓷文玩吸引了人们的目光:在一片远山含翠的青碧中,那些线条温润流畅、造型秀丽典雅、质地通透莹薄的青瓷作品,恰如一江春水浸润出的山水诗画,裹挟着湿漉漉的山野气息,宁谧而直击人心。
当人们用目光一寸寸地抚摸这片属于开化青瓷的古朴如初、感受它的沧桑与浪漫、领略它的温润与魅力时——他们也许并不知道,此刻他们正在享受着的这抹古韵,它的存留与延续,都与一位叫葛毅辉的年轻人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