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特（后）与黄雄忠合影

郑伟勇（右三）在B—25轰炸机前与美国朋友合影

春节前，我进入乌溪江上游周公源，从遂昌县城坐班车三个多小时才到柘岱口，九龙山国家级自然保护区就在这里，是名副其实的大山深处。
　　从柘岱口沿山涧古道，花一个多小时摸上了坑西村。坑西钟灵毓秀，黄氏家族人才辈出，元明时期，有9人任朝廷命官，皆才识过人，清乾隆年间还出了武状元黄瑞，人称“坑西十杰”。
　　然而，黄氏后人相框里一张老照片改变了我的采访计划。
　　“这是被救的美国飞行员1990年到遂昌考察，与我父亲黄雄忠的合影。”原村支书黄志春相告。 黄志春还拿出福建记者2006年走仙霞古道写的报道：“据说，1942年4月18日，美国‘飞虎队’一个分队14架飞机参加轰炸日军长江供给线的战斗。完成任务后，准备按原计划停靠杭州机场补充燃料……”
　　看过报道令我哭笑不得，这有许多史实搞错了。因为《衢州日报》原副总编庄月江先生，对杜立特行动关注研究了近30年，写过大量报道。
　　其实，这是1942年4月18日，美国为报复日本偷袭珍珠港所采取的行动，杜立特中队16架轰炸机，从太平洋上美国航母“大黄蜂”号起飞，轰炸东京等地后，按原计划准备降落衢州机场。
　　我找到中国银行衢州分行的郑伟勇，他专题研究杜立特行动十多年，曾两次受邀到美国参加纪念活动。“这报道错得离谱了，是杜立特行动。”看了我翻拍的照片，郑伟勇笑道：“照片上的人叫波特，就是杜立特一号机组的导航员，当年他们迫降在临安。1990年9月，波特等6人曾回到浙江考察。”
　　郑伟勇读中学时，从《航空知识》得知杜立特轰炸东京与衢州有关，引起了他的兴趣。工作后，他利用业余时间，前往杜立特行动所有飞机坠毁点，做实地调查。
　　因美国航母舰队被日军间谍船发现，就提前起飞了，飞机多耗了燃料，一架轰炸机油料不足，只好到苏联迫降，5名机组人员被苏联扣留了13个月。
　　其他15架轰炸机飞向衢州，因提前起飞，未通知衢州机场，又遇恶劣天气，75名机组人员，在黑夜中弃机跳伞，落在浙江、江西、安徽、福建等衢州周边地区。
　　64名飞行员被中国民众营救，有51人集中到衢州汪村的空军航空第十三总站。1人牺牲在坠毁的飞机内，后运到衢州安葬。
　　两个机组10人落到日军占领区，2人溺水身亡，8人被俘，送往东京受审，这8人中，3人被日军枪决，1人死于狱中，4人在战后得以生还。
　　这些是郑伟勇10余年来调查的基础数据。
　　“我刚开始调查，就发现不少文章出入较大。战争年代，语言不通，多架飞机迫降，涉及江山、常山、遂昌、上饶、广丰、玉山、婺源、歙县、浦城等广大地区，事发近半个世纪后才有人研究，差错不奇怪。”郑伟勇说，见当事人一个个离去，他深感时间紧迫。好在我市的庄月江、刘国庆等有识之士，已做了前期研究。
　　郑伟勇说，就说3号机组，迫降前美国的资料比较全，他们将炸弹扔到东京的一个工业区，用机枪猛烈扫射了一个军营，然后飞向中国。但跳伞后的营救行动，回忆文章差错不少。
　　郑伟勇相告，格雷中尉驾驶3号机的5人，跳伞后，雨夜中飞机撞到遂昌县北洋村的高山上。机长罗伯特·格雷降落在遂昌县柘岱口乡的西坑村，副驾驶杰克·曼奇降落在江山县双溪口乡东积尾村。
　　领航员查尔斯·奥扎克降落在江山县张村乡田青蓬村小南坑口自然村，投弹手阿登·琼斯降落在遂昌县西畈乡湖岱口村。有文章就将这两位与其他机组人员搞错了。
　　尾炮手兼机械师利兰·法克特牺牲在遂昌县北洋村飞机残骸中，他的降落伞包都未打开。
　　格雷、曼奇、琼斯，由遂昌民众营救，经乌溪江水路到衢州。而奥扎克是经江山民众营救护送到衢州。
　　法克特的尸体由遂昌柘岱口乡乡长李祖富买了上等棺材殓厝，由村民运至乌溪江上游周公口，用木船运至衢州，葬在汪村。
　　为确认奥扎克降落在江山县张村乡田青蓬村小南坑口自然村，郑伟勇3次进山采访。村民廖诗原的儿子廖万富当年只有十来岁，他一眼认出了3号机组人员合影中的奥扎克。
　　郑伟勇把采访照片发给奥扎克，奥扎克确认廖诗原救的美国飞行员就是他本人。由于身体虚弱，便委托其女苏姗娜写来感谢信：“父亲让我回信，感谢你以及所有还记得他的人，很感谢你寄来照片。父亲确定他就是当时廖先生和村里人所帮助的那个人……”
　　郑伟勇曾20多次赴衢州汪村空军航空第十三总站，他惊奇地发现，美国朋友送的“获救美国飞行员合影”照片背景，与“石头防空餐厅”背景完全一样，找到了这张著名照片的拍摄地点。
　　3号机组，机械师兼尾炮手法克特是杜立特行动中牺牲的第一位飞行员。郑伟勇根据杜立特回忆录，杜立特离开衢州前，曾给兰溪的传教士伯奇2000元中国币，请他为法克特买块墓地。又上网查到，法克特遗体现安葬在美国普里茅斯，是从衢州空军基地门口WangTsun迁葬的。
　　WangTsun!这不就是汪村吗？
　　郑伟勇又去汪村十多次，经古根海等老人帮助，掌握了法克特下葬、迁葬时间，墓地的位置、型制，参与安葬与迁葬人员的名单等细节。将历史缺失的一环接上了。
　　就这样，郑伟勇将15架飞机的坠毁点，75名飞行员的降落点，以及参与营救的中国人员名单，一一梳理清晰，眼下正在撰写专著。10多年来他辗转四省，驱车万里，几乎放弃了所有休息日。
　　日本偷袭珍珠港让美国蒙受奇耻大辱，美国决定报复日本。杜立特行动，对日本军事设施打击虽不大，但给日军心理打击却是致命的，大大鼓舞了反法西斯联盟的士气，战略意义深远。
　　如果没有营救，杜立特行动不算成功。中国民众的营救行动激怒了日军。“必须立即摧毁浙赣机场群，粉碎敌(指美国)利用该地区以轰炸帝国本土的企图。”1942年5-8月，日军集结9个师团，发动浙赣战役，破坏了衢州、丽水、玉山等机场。实行“三光”政策，实施细菌战，被害军民达25万。
　　杜立特行动又是中途岛之战的催化剂，为报复美军，日军在海上寻求决战，引发中途岛之战。此战美国以少胜多，击沉日本4艘航母，实现太平洋战争的重要转折，从此盟军由守转攻，预示盟军必将胜利！
　　杜立特行动是衢州抗战的大事，也是中国抗战大事，还是“二战”大事。上至总统下至百姓，杜立特及轰炸机队成了美国人心中的英雄。作为事件发生地之一，衢州应重视这一历史遗存的保护和利用。
　　郑伟勇认为，衢州有细菌战纪念馆，更应该建立杜立特行动纪念馆。

(邹跃华 文/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