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布时间: 2015.06.09 来源:超级管理员
老歌
母亲没有兄弟姐妹,只有一个比她大两岁的表姐,也就是我的表姨妈,两人感情极深。表姨二十岁那年,嫁到了六十里之外的一个村子,此后,每隔上两三个月,母亲就会带上一些吃的用的东西,去表姨家走亲戚。
母亲天生晕车,一嗅到汽油味,就会吐得天翻地覆,别人告诉她,坐手扶拖拉机不晕车,可母亲坐上去,才开出半里地,仍然吐得天昏地暗,从此,母亲去表姨家,只相信自己的两只脚了。六十里的路,够母亲走的,早上从家里出发,到了表姨家,基本上已经是暮色四合了。母亲会在表姨家住上一个晚上,等体力缓过来,再走回去。
小时候,母亲带我去表姨家走亲戚。刚出家门,我也陪着母亲走,要不了多久,走累了的我就不愿意抬腿了。母亲就站在路边,拦下一辆顺路的客车,或者货车,或者拖拉机,甚至是一辆自行车,让他们把我送到表姨的村子。这些车主连车钱都不收。母亲一直在这条路上来来回回地走,他们知道我母亲是一个坐不得车的“怪人”。我坐上车子后,母亲冲我扬扬手,大声地喊道:“记住,叫你姨给我烧一锅热水。”母亲的身影在尘土飞扬中越来越小。
母亲跟表姨一碰面,拉着手就有说不完的话,说着说着,有时候就笑,有时候就哭,让旁人一惊一乍的。
母亲满了五十岁,我们对母亲走着去表姨家表示担心:体力大不如从前,万一在路上有什么闪失,那就麻烦了。可母亲执拗得很,根本就听不进劝。
有时候遇上母亲去表姨家的日子,我也刚好休息,就骑一辆自行车陪护着。母亲不紧不慢地走着,我也不急不缓地骑着。母亲的熟人真多,跟这人说上几句,跟那人打声招呼,常有人邀她进家门喝口水,甚至留她吃饭。有时候走着走着,母亲弃下大道不走,专门拐进一条窄窄的小路。小路通常在田野或者溪河边延伸,长满了各种各样的野菜,母亲跟过去所有的女人一样,对野菜情深意重,她伏下身去采摘野菜的姿势是优美的。她忘记了我的存在,不觉唱起了小曲,待我笑出声来,才发现自己的忘形。
母亲去表姨家,一直都很平安,这让我放心不少。那年中秋前,母亲又收拾东西去表姨家了。但是,算好本应该回家的时候,却不见她的身影。那时候表姨家尚不通电话,我只好叫了一辆车子去表姨家寻找。表姨吃惊地说:“你妈早上走的呀,还高高兴兴的,走时还跟我说,年前还来。”难道母亲走丢了,或者出了什么意外?我焦急万分。
第二天傍晚,在我的翘首企盼中,我终于看到母亲笑眯眯地出现在家门口。原来,母亲从表姨那回来的半路上,不小心崴了脚,走不了路了,路边的一户人家就留母亲住了一晚上。母亲高兴地对我说:“你那春花婶真好,用草药给我敷了脚,第二天就能下地了。还给我做了汤面吃,放了三个荷包蛋。下次去你表姨家,我顺道去你春花婶家走走。”就这样,在母亲常走的那路上,我又结下了一个亲戚。母亲去表姨家,原来只用两天,现在要花上三天时间了,她在表姨家住一晚上,还在春花婶家住一晚上。
随着母亲年岁的增长,在那条通往表姨家的路上,亲戚数也在逐年增加,土香姨、腊梅婶、翠英姑……这些与母亲年纪不相上下的纯朴乡下女人,暖和着那条六十里的路。
后来,母亲走不动了。再后来,母亲去世了。然而在那条六十里的路上,亲情还在延续着,我经常往返于母亲来来回回走了多年的路上,去看望表姨、春花婶、土香姨、腊梅婶、翠英姑,她们,还有她们的小辈,让我体会到了母亲曾经十分迷恋的那份乡情与亲情。这是母亲留给我的宝贵遗产。 我去走亲戚,享受着一路风景,享受着一路亲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