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气骄满路,鞍马光照尘。借问何为者,人称是内臣。朱绂皆大夫,紫绶悉将军。夸赴中军宴,走马去如云。樽垒溢九酝,水陆罗八珍。果擘洞庭橘,脍切天池鳞。食饱心自若,酒酣气益振。是岁江南旱,衢州人食人! ——(唐)白居易:《轻肥》
据记载,衢州唐代天宝年间有68472户,但到元和年间却降到17426户,安史之乱未及衢州,数十年间,降幅为何如此惊人,有学者认为可能系统计之误。不过,当时人丁是国家征派赋役的主要依据,户口的调查登记是政府的首务,律法极严,不该有太大误差。
唐代自贞观之治后,开始走下坡路,武皇后和韦皇后相继掌权,淫靡恣肆,自乱朝政。唐玄宗开始还有所作为,但后期信用宦官,骄奢淫逸,终于酿成安史大乱。世局动乱,而初唐时实行的均田制,由于高官豪绅的巧取豪夺,已没有多少土地给农民承包了,到开元、天宝年间,土地兼并发展到了空前剧烈的程度。唐玄宗下诏书说:“王公百官及富豪之家,比置庄田,恣行吞并,莫惧章程。……致令百姓,无处安身。”如贞元十年(794)陆贽罢相过衢州,一出手就买田千亩。普通农户只剩下五亩十亩地可承包,没法糊口,只好变身佣户,给地主打工。当时朝廷还垄断盐价,大肆搜括,如唐玄宗时盐价每斗十钱,肃宗加一百钱,到德宗时升至370钱,老百姓简直没法过日子了。“二月卖新丝,五月粜新谷。医得眼下疮,剜却心头肉。”就是当时民生的实录。
安史之乱元气大伤,北方遭受了极大的破坏,而江南、四川等地就成了国家税赋的重心。为了满足官僚贵族的奢侈生活,朝廷改租庸调法为两税法,对江南征以重税,由此也引发了百姓的抗税斗争。宝应元年(762),浙东农民拥戴袁晁,起来反抗朝廷的横征暴敛,在明州翁山县(今舟山岛)打起了反抗的义旗。不久,攻克台州,声威大震。义军得到了浙东百姓的响应,很快发展到数万人,并迅速向明州、越州、温州等周边地区扩展,接着又攻占婺州、杭州、苏州、常州等地。袁晁还派兵进入衢境,攻克衢州城,并由须江县(今江山)一直攻至江西上饶。一路所至,贪官污吏望风披靡,义军很快发展到20多万人。对于尚未彻底平定“安史之乱”的唐王朝来说,在其腹地、主要赋税征集地的这场起义,是无论如何也要迅速镇压的。同年12 月,唐中央政府以名将李光弼为统帅,兵分数路镇压起义。缺乏军事素质的义军难敌历经百战的朝廷军队,李光弼部将张伯义首先率军于衢州城大破义军,后来部将王栖曜又擒获了义军首领袁晁。唐广德二年(764)十一月,袁晁被害,起义最终失败。时衢州刺史殷日用,招抚流亡,“凡增万余室而不为众”。
人祸偏逢天灾,元和年间,衢州大旱,饿殍遍地,刺史元锡给皇帝打报告说:“顷属旱灾相继,夭丧过半。”饿死的居民超过半数,这是何等酷烈的惨状!但统治者依然漠视民生,过着纸醉金迷的腐朽生活。且看著名诗人白居易留下了一首名为《轻肥》的诗,是白居易《秦中吟》十首中的一首,记叙作者“贞元、元和之际”,在长安“闻见之间, 有足悲者。因直歌其事,命为《秦中吟》”。此诗揭露的是宦官掌权后的骄奢生活和飞扬跋扈的骄横神态。全诗如下:“意气骄满路,鞍马光照尘。借问何为者,人称是内臣。朱绂皆大夫,紫绶悉将军。夸赴中军宴,走马去如云。樽垒溢九酝,水陆罗八珍。果擘洞庭橘,脍切天池鳞。食饱心自若,酒酣气益振。是岁江南旱,衢州人食人!”
白居易是受衢州浸润的第一位大诗人,其父季庚于唐代贞元中任衢州别驾,白居易侍父在衢,“昼课赋,夜读书,间又课诗,不遑寝息矣。以至于口舌成疮,手肘成胝”,整个儿泡在书堆里。正因为白居易少年时寓居衢城,他对衢州的情况较熟,感情很深。他的诗文中有许多相关篇章与衢州有关。如《传法堂碑》、《岁暮枉衢州张使君书并诗因以长句报之》、《江郎山》等。此诗极写达官贵人骄奢淫逸,灾区百姓的水深火热。诗题《轻肥》,取自《论语·雍也》中的“乘肥马,衣轻裘”,用以概括豪奢生活。内臣者,宦官也。宦官不过是皇帝的家奴,凭什么骄横神气一至于此?原来,宦官这种脚色居然朱绂、紫绶当上三五品以上的大官,掌握了政权和军权,怎能不骄?怎能不奢?通过内臣们军中宴的场面主要写他们的奢,“食饱心自若,酒酣气益振”两句,又由奢写到骄。食饱、酒酣,意气自然益发骄横,不可一世了!结尾笔锋陡然一转,当这些“大夫”“将军”酒醉肴饱之时,江南正在发生“人食人”的惨象,这首诗运用了对比的方法,把两种截然相反的社会现象并列在一起,诗人不作任何说明,不发一句议论,而让读者通过鲜明的对比,得出应有的结论。与杜甫的“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可并称为现实主义诗篇的两把匕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