衢州组曲(四首)

发布时间: 2014.02.13   来源:邹汉明

作者简介:1966年生于浙江桐乡。大学毕业后,做过乡村中学教师、区文化馆文学辅导员、报社副刊编辑。现居嘉兴市。1987年开始现代诗创作。诗歌入选《中国诗典》《诗刊50周年诗选》《北大年选·诗歌卷》《新世纪中国诗典(2001—2010)》等。出版有诗集《远方,光线飞去》《在光线上奔跑》;散文集《江南词典》《少年游》;文史集《桐乡影记:宋元以来人文的渊薮》《名物小识》《嘉禾丛谭》等7种。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国家一级作家。

        建炎三年(1129),

  衍圣公孔端友家于衢

  乱世乘着一匹快马而来

  那头插野鸡毛的武夫也配读孔孟?

  算了吧

  大成至圣先师灵魂附体的楷木像

  得挪挪身了

  此去,曲阜的文气

  也请附了体一起走啊走

  此生我要背着先祖去一个

  宜居的行在所

  皇帝陛下的舟车沿着运河一路南下

  历代的衍圣公走过的路

  加起来不会超过我

  我的脚板硬过女真人的刀剑

  三衢之地到了

  衢即道——通衢的大道是了

  当第一块方砖奠基的瞬间

  我的眼泪吧嗒一声流了下来

  恰如院子里的两棵银杏

  北国的文明

  突然播种在了南方的天空

  江山廿八都

  入夜时分

  廿八都突然喧闹起来

  廿八都五花八门的方言

  像高高挂起的一只只红灯笼

  火热,迷离,随着闪闪烁烁的灯芯

  噗噗乱跳

  此时,青石板的街面

  应该有骑马执戟的将军嗒嗒而过

  应该有落魄的书生

  以廿八都的官话舒舒地叫魂

  应该有老父和老母

  千里迢迢来寻安妥了家业的儿子

  廿八都的一百四十一个姓氏

  就是一百四十一个亲爱的乡音

  就是一百四十一种有根有据的乡愁

  某一天,乡音和乡愁汇聚到一处

  ——或者文昌宫,或者关帝庙

  二〇一三年,我愿意骑着你们不会再骑的竹马来此

  我愿意会一会理想中的姑娘

  要是我有福生在岁月静好的廿八都

  我会说哪一种方言,娶哪一个姑娘

  入哪一个贴着门神的门堂?

  与江郎山合影

  三百米高的三爿石

  一爿竦肩若南顾,一爿翘足向西翔,一爿昂首层霄望海门

  白乐天来了,辛稼轩来了,

  徐文长和徐霞客也来了

  三爿巨石,行状多少有点让人错愕

  换一个角度看去,石块与石块间的

  缝隙消失了

  转眼成了一颗不羁的头颅

  好一颗江郎的头颅

  绿色,俊美,额角头很高

  没错,它很早就抬高到

  庙宇的高度了,当然在衢州孔庙以前

  我亦来了

  在一个日光强大的正午,

  我与翻译卡夫卡的叶廷芳先生

  合了一帧小影,背景当然是

  风神俊逸的江郎

  烂柯山棋局

  像樵夫嗒的一声放下斧子

  我放下手中的笔

  我走入传说中的棋局

  那拂不去的硝烟

  分成了永远的白色与黑色

  它们和谐地阴阳合拍着

  我同样站在观光的客席上

  看到工业和农业的两只大手

  在古老的通衢大道上

  落子飞快

  我的笔会开出与之般配的花朵吗?

  烂柯山上的仙人

  即我的亲戚和邻居

  油门一踏,和我一样

  早出,晚归

  说话粗口粗气

  当代仙人构成广大棋局

  一个和一个细小的方格

  日夜挖掘着,加重着,自身的分量

  烂柯山葱绿地醒着

  不老的传说,在生活的棋盘上推陈出新

  并带有初冬早晨的雾气

  来到我的身旁

  此刻,我恍若隔世

  目击天与地,夹起我们的生活

  天与地仍是一盘没有下完的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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