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芦芦

　　一场雨，给薄暮中的衢州城，批了一件烟灰色的风衣。

　　骑车从南城的老家往北城的新家赶，古老的上下街，被我的车轮碾成了一条长长的雨巷。我没有撑伞，我批的是雨衣，撑的是法国梧桐。

　　街边的梧桐树，点点滴滴漏着雨，淡淡悠悠结着闲愁。我的思绪，不由得被这样的暮雨、轻愁拽到惆怅谷里去了，莫名的忧伤聚在我的眼角，差点凝成泪水滑出眼眶。

　　恰在这时，我看到了那个小女孩的身影。

　　是在市人民医院门口的那个街角，一辆出租车“嘎”的停在我的前方，差不多正好挡住了我的路。我无奈地刹了车，等在一旁。只见前车门先被打开了，从车上哧溜跳下一个七八岁的女孩子，鸭蛋脸，小圆眼，脑后拖一根蓬乱的马尾辫，还穿着白色的短袖T恤和短裤呢，真不怕凉。

　　这女孩，既没伞也没雨衣。一下地，噼里啪啦的雨点，就往她身上盖了几百枚小圆印章。我以为她会跑到街边商店的屋檐下去避雨，没想到，她却灵活地窜到后车门，使劲一拉，帮车内的人打开了车门，然后，一侧身，一踮脚，伸出一只小手搁在车门顶上，冲车里的人喊道：“妈，你小心点，别磕着强强的头！”

　　车内人说了句什么我没有听清，只见一双银色半高跟人字拖鞋先从车内垂了下来，然后，钻出一个中等个子的女人，怀里抱着一个两三岁的男孩。

　　女孩见弟弟出来了，连忙把脚踮得更高了，还把两手掌拢在一起，盖在了弟弟的脸蛋上方。这时，她那白色的T恤已经半湿了。

　　看她那么能干、懂事，那么努力地保护着她的弟弟，我想她妈妈一定要表扬她了。哪想，那做妈的竟冲女孩喝道：“遮什么遮？快把伞和包拿下来啊！”

　　“好的，妈妈！”女孩一边答应着妈妈，一边飞快将半个身子钻进车后座，从车内拽出一把紫色折叠伞和一个大大的黄皮包。

　　“伞来了，伞来了，强强！”女孩嘴里这么喊着，一把将大皮包挂在脖子上，马上利索地伸手去推伞，可不知因为力气小还是别的原因，她一连推了三次，伞还没有打开。

　　“快点呀，你想让强强冻死吗？他本来就在发烧，你不知道吗？”那女孩的妈妈勾下头，一边用脑袋为儿子挡雨，一边高声呵斥女儿。

　　“妈妈别急，马上就好！马上！”女孩一边安慰妈妈，一边更用力地去推伞。身上的头发和衣服已差不多全被雨浇湿了。

　　我看不下去了，立住电动车的立脚，想跑过去帮忙。女孩手中的伞却“啪”的打开了。

　　“妈妈，开啦！开啦！”女孩欢呼着，把伞举得高高的，遮在妈妈和小弟头上，立刻和妈妈啪嗒啪嗒向医院那边冲去。

　　暮色弥漫中，只见那个身高不到母亲肩膀的小女孩，一直踮着脚竭力随母亲在奔跑、奔跑，胸前的大皮包一直随着她的动作在大幅度地晃动、晃动。而那把紫色的小花伞，则一直被小女孩奋力高举着，而且还一直朝她母亲和弟弟那边歪过去、歪过去。小女孩自己，则完全暴露在了雨里、风里……

　　再次跨上电动车时，几分钟前凝在我眼角的泪水终于滑出了眼眶。不过，这时，和它们一起跌出来的，已不是莫名的忧伤和无谓的闲愁了，而是一种比漫天雨丝还密集的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