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 罗东哲 耿海岩/文 本文图片由步恩撒提供

　　斫琴的工具多且工序复杂。

　　1000多年前，唐人刘长卿即在诗作《弹琴》中道明：盛唐时琴乐就已为“古调”而“多不弹”，面临曲高和寡的落寞与悲凉。千载以后，因为重拾传统回溯根源，古琴文化开始复苏，但一时难改其“小众”文化的属性。弹琴者，固然知音寥落；斫琴者，则更为罕见。

　　古今有名的斫琴师，他们的名字前面几乎都可以按上“诗人”、”隐士”之类的前缀。衢州古琴制作技艺传承人沈华龙也是一位这样的隐士。穿越闹市的幽静小巷，他安静地斫着自己的古琴。而在这个冬天，因为“人民的艺术”而热情迸发，那古老的琴声，变得不再遥远。2014第三届中国国际西湖琴会12月12日至14日在“琴都”杭州大展风采。衢州民间工艺大师、古琴制作省级非遗代表人物、沈氏古琴坊主人沈华龙先生，作为浙派古琴衢州一脉的代表，应邀出席这次风雅盛会。

　　邂逅古琴

　　　捡拾流韵

　　沈华龙，年近70，学过书法、绘画、篆刻、诗词等。古代文人以琴棋书画为四雅，由此，激起了他窥探古琴技艺堂奥的欲望。

　　“其实，早在下放时，我们几个知青聚在一起就经常探学古琴。我对古琴很感兴趣，因为我喜欢它古朴的音质，悠远舒缓的琴声能舒缓我紧绷的神经。”为此，沈华龙专程找到古琴大师程礼门，拜在他门下学习演奏和古琴制作。

　　程礼门一生只收了三个徒弟，分别是沈华龙、周一云与王家骝，可惜后两位都已经离世了，沈华龙成了唯一的薪传人。“程礼门师傅学识渊博，通音律，擅操琴，是衢州旧时‘四大才子’之一，他的老师是一代名僧大休法师，他的同门师兄包括著名浙派古琴大师徐元白和吴门著名琴家周冠九等。”

　　“文革”时，古琴被当成“四旧“惨遭毁坏，沈华龙只能偷偷摸摸做几把古琴。他把做好的古琴藏在房屋最深处，夜深人静时，才会将它们拿出来，用手指轻轻弹拨两下。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沈华龙既斫琴又弹琴，但进行得断断续续。材料短缺，乐于弹奏的人也少之又少。1999年时，沈华龙说，程礼门生前赠给他一把自制的仲尼式古琴，后自己因生活拮据，迫于无奈把琴卖给了别人，“我听说，古琴后来被辗转高价卖到了香港。现在此琴已杳无音讯，真是我一生的遗憾呀！”

　　“我选择古琴，因为它是中国古典文化精神中惟一具备终极关怀的乐器。所谓‘乐琴书以忘忧’，以行到水穷之思，作坐看云起之想。”沈华龙力求“弹一曲得一曲”，他认为这种缓慢而漫长的学习过程颇能打磨人的心性，在千回百转的弹奏中，在醇厚、宁静、空灵的琴音中，觉得自己的心境越来越平和……

　　2003年，中国古琴入选世界“人类口头和非物质遗产代表作”名录，有着3000年悠久历史的古琴艺术的突出价值再次得到了世界公认。这也让沈华龙暗下决心，要将古琴在衢州传承下来并且发扬光大。

　　太古遗音

　　　七弦之响

　　古人“性不解音却喜蓄琴”，或者“善于操缦却置琴不弹”，把藏琴蓄画当成修身养性的绝佳方式，“居士谈古，若无古琴，新者亦须壁悬一床，无论能操。纵不善操，亦当有琴。”

　　世间少良琴，文人却不可缺琴，而善于斫琴者又极为少见。自己何不转为斫琴呢？沈华龙从2001年后开始斫琴。

　　古琴有很多琴式，伏羲式、连珠式、伶官式等。沈华龙做的最出名的，是仲尼式。他斫琴很有讲究，严格按照古法。标准古琴的长度是三尺六寸六，寓意着一年有三百六十五天，再加上一个闰日。在他的手工坊里转了一圈，墙上挂着的全是三尺六寸六的古琴。他还在门口小院里仔细标注了琴身上每一个部位的名称。透过这些名称，我们对古琴多了一分了解：琴底出音孔上方的木块叫“龙池”，出音孔下方的木块叫“凤沼”。此外，古琴上还有“足池”、“韵沼”、“声池”等名称。所有这些都和水有关。原来，古人在创造这些名词时，寄托了一种期许，希望弹琴者都能像水一样平和，与世无争。

　　与水对应的是山。古琴上用以架弦的那块硬木，称为“岳山”。古琴之上，有山有水。这样的命名方式大概也体现了古人的审美情趣仁者爱山，智者喜水。

　　古琴造型优美，它的制作是一项集细心、耐心、爱心并极具灵性的技艺。斫琴主要分选材、定型、髹漆、定音、上弦，试音6个程序。沈华龙用榫卯结构的传统工艺制作方法制作古琴。琴面用梧桐木，琴底用梓木，髹以大漆，底灰用八宝灰加鹿角霜，从木材到成品需近百道工序，历时1年左右。10余年时间，他制作了60余架古琴，已被众多爱好者收藏。

　　斫琴的所有工序都是手工完成的，沈华龙说：“斫琴的复杂与神奇，就在于它的不可复制和超越的永无止境。”

　　子承父业

　　　以琴传情

　　在沈华龙看来，理想的人生状态，就是“诗画一筐琴一囊”。他多次抱着成品到杭州请省内的几位老专家鉴定，“无论是从音色还是造型、工艺等方面比较，您的琴都属上品。”在参加杭州西湖艺术博览会时，徐元白的学生郑云飞欣喜地看见当年师傅的制琴技艺仍在传承，他对沈华龙作了高度评价。古琴逐渐的艺术价值越来越受到世界的肯定。2014年第三届中国国际西湖琴会，也少了一份“孤傲的寻常色彩”，突出了“不分音乐国界、不分古琴流派、不分学术机构”的古琴传承交流盛宴。

　　此届琴会,名家云集、名社咸至、名曲荟萃、名琴争艳。不仅中国琴会荣誉会长、中央音乐学院教授李祥霆先生，中国古琴学会会长、“虞山琴派”唯一传人朱晞先生，中国古琴学会副会长、梅庵琴派古琴传承人刘善教先生，浙派古琴传承人徐君跃先生等领衔的中国琴界名家聚齐；还有来自台、港、澳地区的大师级琴家袁中平、陈雯、唐健垣诸先生，以及美国、加拿大、日本等海外琴家。他们携着各自的珍藏之琴，用不同的风格演奏古琴名曲，代表了当今古琴界最高水平。

　　浙派古琴衢州一脉向来为琴界所重。历史上宋时衢州人赵抃“一琴一鹤”成为千古美谈；南宋衢州琴家毛敏仲所作的《渔歌》、《樵歌》、《山居吟》传吟至今；明代衢州制琴大师祝公望创制的蕉叶琴在当时便是一琴难求。本届西湖琴会，“衢州一脉”也得到崇高礼遇。沈华龙此次携带以榫卯古法制作的“伏羲”、“蕉叶”两张古琴与会，以古法传承有序、发声宏亮、音色纯粹得到琴家的广泛好评。在12月12日南宋御舟“荃桡”号举行的西湖雅集上，沈华龙更是应邀扶琴一曲《平沙落雁》，被琴家誉为“真古雅之音，清新隽永”。沈华龙是衢州目前唯一会斫古琴的人。如果标准放宽一些，他儿子沈富春勉强也算。“斫琴现在还处于边缘化的地位，很多人与古琴存在着隔阂。斫制古琴，传承琴艺，就要遵循传统，也就是让古琴‘永远地古老，永远地新颖’。”沈富春跟着父亲学斫琴近十年，如今，每张琴板，在这对父子的眼里，都是有灵性的，他们之间可以对话。

沈华龙喜在天热时斫琴。

琴谱

　　2014年第三届中国国际西湖琴会中，沈华龙制作的琴受到了不少人的关注。耿海岩摄